
一個懂行的養殖業者能很輕易地在飼料中找到被過量添加的元素鋅、鐵、銅、砷,監管者在豬肉檢測時也容易發現嚴控的重金屬元素鉻、鎘、鉛等。 (何籽/圖)

不光學界,飼料行業內部也出現了禁用有機砷的呼聲,這源于各地層出不窮的生豬疑似砷中毒事件。 (CFP/圖) 西南師范大學環境化學所原所長黃志桂算了一筆賬:以國內豬飼料年產量6000多萬噸計,如果按農業部2001年頒布的《飼料藥物添加劑使用規范》,以每噸飼料添加100g阿散酸(有機砷的一種)計,則每年將排放阿散酸6000噸。
近十年間,學界、業界一直呼吁禁用有機砷,但農業部稱,沒有足夠的科學數據證明規范、合理使用有機砷飼料添加劑會帶來食品安全風險。
“有機砷若因死豬被禁,那是死豬的榮光”
如果想知道黃浦江上漂流的上萬頭豬是怎么死的,政府部門選擇了最嚴謹的解答方法——排除法。
2013年3月20日,農業部網站公告稱,在30份從黃浦江及上游打撈的漂浮死豬組織樣品中,未檢出砷。
這是該網站唯一一份與漂流死豬相關的公告。此前微博上傳言,這些豬死于有機砷飼料添加劑的過量使用。
盡管“砷致死論”過于夸張,但南方周末記者采訪發現,學界和業界禁用有機砷的聲音已經喊了十余年。
中國農業大學食品學院副教授朱毅發現,業界一直有種觀點認為豬糞中有機砷會轉化成無機砷,污染自然環境,繼而通過食物鏈危害人類健康。
在動物營養學中,砷既是必需微量元素,又是有毒有害元素。有機砷(又稱有機胂)制劑屬低毒,研究表明80%-90%有機砷幾乎是以原形從家禽和豬的體內快速排出。所以,豬肉殘留有機砷的可能性不大,但有機砷制劑會對環境造成影響。
研究表明,長期飲用砷含量50μg/L以上的水,會引發肺癌、皮膚癌、腎癌和肌肉萎縮等疾病。世界衛生組織因此規定飲用水中的砷含量應低于50μg/L,美國環保部將飲用水中的砷含量標準降低到10μg/L。
西南師范大學環境化學所原所長黃志桂算了一筆賬:以國內豬飼料年產量六千多萬噸計,如果按農業部2001年頒布的《飼料藥物添加劑使用規范》,以每噸飼料添加100g阿散酸(有機砷的一種)計,則每年將排放阿散酸6000噸。假設這些有機砷最終都轉化為三氧化二砷(俗稱砒霜),這個量大約是2662噸。
“豬不是因有機砷而死,但如果有機砷因為漂流死豬被禁,那是死豬的榮光。”朱毅說。
砷是元素周期表上排名第33的類金屬元素,其實,一個懂行的養殖業者能很輕易地在這個元素的周圍找到飼料中常被過量添加的元素鋅、鐵、銅,監管者也會發現在豬肉檢測時嚴控的重金屬元素鉻、鎘、鉛等。
毫不夸張地說,自從中國的養豬業從傳統養殖轉向工業化養殖以來,這個雜食性的偶蹄類動物幾乎吃下了包括砷在內的小半張元素周期表。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的豬版傳說
和公眾一樣,大多數養殖戶并不了解有機砷。作為飼料添加劑,其主要用于促進生長及改善動物外觀與畜產品顏色。
“我家的飼料里似乎沒添加過這些東西。”來自山西的養殖戶王勇(化名)說,“除非廠家已經提前混在飼料預混料中。”
所謂飼料預混料指的是,將一種或多種微量組分(包括各種微量礦物元素、各種維生素、合成氨基酸、某些藥物等添加劑)與稀釋劑等按要求配比,混合后制成的中間配合飼料產品。養殖戶一般考慮成本,大多買預混料,然后自己按比例配大豆、玉米等,配成最終飼料。
實際上,添加有機砷的過程尚在生產預混料之前。中國生豬預警網首席分析師馮永輝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有一種小比例的預混料,業界稱為“核心料”。通常廠家會把有機砷混在核心料里,然后再拿去生產預混料,最終賣給養殖戶。
在馮永輝看來,有機砷在中國的流行,正是“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那個古老傳說的翻版。
1983年,美國FDA(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正式批準有機砷作為畜禽促生長添加劑,很快這一技術被國內科研院所和跨國飼料企業引入中國。
養殖戶們發現,豬吃了含有有機砷的飼料之后,皮膚紅潤、毛發光亮,“就像人吃了人參之后滿面紅光”。這被業界慨嘆為“人的審美標準被用來衡量豬”。
馮永輝透露,有機砷技術引入國內后,收豬人認定“皮紅毛亮”的豬才算健康,且多給十塊錢。于是養豬戶就更青睞添加有機砷的飼料,飼料廠為迎合這種取向,爭相添加甚至過量添加有機砷。
據馮永輝介紹,國際養殖業目前分為兩大門派。以美國為代表的一派高度集約化,推崇工業化養殖,崇尚標準。瘦肉精、抗生素、飼料添加劑大多是美國公司的發明;以歐盟為代表的一派比較保守,致力于增加動物福利,崇尚自然,不惜提高成本以規避食品安全風險。歐盟近年來已經先后對瘦肉精、抗生素和有機砷等飼料添加劑實行禁用。
“中國面臨非常困難的抉擇。”馮永輝說,中國的國情跟歐洲很像,人多地少,環境壓力大。如果學歐洲那樣回歸傳統,散養10個月才長到200斤的黑豬,絕對滿足不了中國人日益增長的肉蛋奶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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